四月是一場花事,時光清簡,往事如夢似幻,又絲絲縷縷糾纏不清。那年,我拍下最美的牡丹,你說:真好看!今年,不再見你,也不想見牡丹。
歲月如詩,再美的花都會凋謝,再香的風都會散去??措S風飄散的花瓣,零落成泥。世間的人相遇又別離,緣聚緣散,人們行色匆匆。
坐在樹影下,遠處一抹嫣紅換成了新綠,天涯芳草依舊歸去,見與不見,人間終究是留不住的。
那年春天,在窗前讀《離騷》,你只是笑一笑,不說話。詩中那些花草,讓人眼前一亮,于是寫下了它們的名字:
仿佛在水中央的山丘上,花草爛漫地開著,春蘭是山丘淡紫的裙邊,芍藥嬌羞著容顏,揭車的香氛縈繞,白芷的嫩枝曳在風中……
你的木屋就在花旁,那桂木的屋梁杜衡環(huán)繞,木蘭的格窗上插著蓀草,荷葉的上衣有蘭芷的流蘇,蓮花的裙裾有清晨的墜露。
香案上擺著菊花的蓓蕾,串串薛荔纏著香芷,辛夷是遙遙向水的張望,花椒環(huán)抱著亭外的長廊,白馬栓在扶桑樹上……
書上說,請許我以木屋與寂靜,還有日光與月亮,不論歲月多么跌蕩,我也要種一路薔薇。
兒時的夏夜,喜歡睡在院子里的竹床上。入夜都熄了燈,暮色四合,星空觸手可及。燕雀息聲,和著蟋蟀和蛙鳴,睡在風里。
沒有擔心的事,沒有牽掛的人,似乎也沒有特別的夢,那時的每一天,有家人呵護,都是踏實。
此后,日子卷在車輪上,想見就去見,總是不現(xiàn)實。外出培訓,封閉了快一年,女兒見到我,抱著不肯走。奶奶說,我寄回去一信封的種子,長了滿院子的絲瓜。
偶爾在視頻中,看到雨中綠意盎然的玉米地,簌簌的雨聲,淋濕了記憶,治愈了靈魂。
往昔不可追,昨天的種種,都回不去了。季節(jié)更替時,有機會,就去看附近的人們春耕、秋收,也許會有熟悉的身影,在歲月中奔忙。
珍妮特·溫特森在《守望燈塔》中寫過:沒有什么會被忘掉,也沒有什么會失去。宇宙自身是一個廣大無邊的記憶系統(tǒng)。如果你回頭看,你就會發(fā)現(xiàn)這世界在不斷地開始。
我曾在寺院徘徊,院內(nèi)古樹婆娑,涼風輕晃著樹枝、藤條,有僧人低頭掃著落葉。像在整理此刻的心情。茶花帶著露珠,一縷薄霧在花間縈繞。
癡癡望著院內(nèi)的翹檐、廊柱。瓦片上的青苔,貼著歲月的灰色,寫著自己的故事。園內(nèi)的亭子在樹蔭下成婀娜的美人,在光影的弧線中,記憶是茂盛的綠色。
生活中的微甜,如同茶顏悅色的打泡奶,白色的奶油泡沫覆蓋著杯口,撒在表面的杏仁等堅果讓味道更香濃,口頰余香的味道像極了初遇,綿長的回味似有離別的酸楚。
此刻,坐在正午的風中,在一棵古老的槭樹下,聽風款款訴說。陽光撫觸著長椅的輪廓,空氣中有涼且芬芳的氣息,在人來人往中獨自發(fā)呆,看光影變換,人世無常。
李銀河說:生命其實極其單純,沒有什么意義,沒有非實現(xiàn)不可的目標,沒有非做不可的事情,也沒有非去不可的地方。
中年以后,日子如緊俏的織錦,歲月的針腳,綿密而細膩。我們窮極一生追逐風景,最后發(fā)現(xiàn)世界沒有盡頭。浮世功名如夢亦如幻,人生,除了深情與熱愛,除了眼前看得見,摸得著的,其余都是泡影。
人散后,一鉤新月天如水。夜色中賞花,花依舊嫵媚。諸葛菜一簇簇紫色的花絮,圍繞在腳邊。踮腳摘一把榆錢,依舊是鮮嫩清香的味道。
這落寞人間,每一天都彌足珍貴。人情似水涼薄,就走近草木,遠離是非。天邊一顆流星劃過,新愁舊事,在晚風中漸漸釋懷。泥土和著芬芳的味道,還有你的微笑,始終忘不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