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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八年

2021/7/4 7:53:00 來自未知
八年。八年是什么概念,抗日戰(zhàn)爭從開始到結(jié)束,或是花樣年華,大好青春只剩了個抓不住的尾巴,又或是那單屬于我和他的韶光歲月……
  初見面的時候,我十八歲,含苞待放的時節(jié)。阿Ken比我年長四歲,大學(xué)剛畢業(yè),一件洗得看不出本色的T恤和一條泛白的破牛仔褲便是全身的行頭。按資排輩的年代,阿Ken只能從底層做起,滿腔熱情,卻面對著摸不清的未來。
  而我則在和阿Ken邂逅的第三個月,滿懷到遠方實踐夢想的期望,離開了這座城市。異鄉(xiāng)的一年,陌生的土地,我碰得頭破血流,宏大的夢想,最后歸于失敗的沉寂。
  我忍不住打電話給阿Ken,告訴他,我想回家。
  “我去接你。”電話那頭的嗓音,不高也不低,平靜的教人聽不出心緒。
  終于,我踏上了回家的路,不知過了多久,班車終于到站,這時窗外的夜晚下起小雨,打得窗戶霧蒙蒙的。隔著玻璃,我看見阿Ken打著一把傘矗立在風(fēng)雨中,襯著身后站臺上昏黃的燈光,變成這個雨夜里飄搖的唯一景色。
  久別重逢,一年前那個毛頭小伙已蛻去青澀,職場的歷練為他添了幾分成熟穩(wěn)重。他淡然笑道:“你回來了。”邊說邊從我手中接過行李。
  “我---回來了。”我沖他用力地點著頭,臉上呈現(xiàn)出似喜卻悲的神情,明明興奮不已的笑著,卻潸然落下淚水。
  兩人剎那間的四目相對,孰不知命運的車輪便已開始轉(zhuǎn)動。
  不久之后,我找到一份工作,薪金尚可。和阿Ken之間,也開始認認真真做朋友,單純的朋友,只是如此刻意,讓不咸不淡的關(guān)系反而愈加曖昧不清。
  那個階段,我不斷換著男友,速度之快,連自己也頗為驚訝。我常常約阿Ken出來喝茶,向他傾述戀愛路上遇到的種種苦惱,向他描述那些男人俊朗的外貌以及他們?nèi)绾问贡M招術(shù)瘋狂追求。阿Ken總是耐心聆聽,但從不發(fā)表任何意見,每每被我問得急了,他只是道:“還是找個好男人嫁了吧。”
  “嫁誰?你嗎?”我盯著他反問。
  阿Ken不置可否,朦朧的光線里,我看不清他的眼神。
  朋友偶爾問我,同阿Ken究竟如何。她的問題教我不知怎么作答。若說和阿Ken之間真像口中所說的單純朋友關(guān)系,可為何每當不快時,兩人總希望有對方分憂,又或是每當愉悅時,總希望有對方分享;若說兩人是情侶,可舉止之間又從未超越朋友的范疇,我的感情世界精彩豐富,雖不知他如何,但想來也不會是孤家寡人一個。反復(fù)不定的心事,就連自己也給不出答案。至于他對我的心意,更是云里霧里,捉摸不清。
  糊里糊涂的情感,糊里糊涂的日子,白駒過隙,和阿Ken竟也相識了四年。
  猶記得那夜世紀之交,全世界沸騰,獨我一人黯然神傷。轟轟烈烈愛了一回,本以為自己的一生終于有了水落石出的一天,誰知那男人卻在最后,沒有任何理由,從此人間蒸發(fā)。
  零點時分,接到阿Ken的電話,問我如何歡度。我的答案被一陣嗚咽生生壓回肚中。
  “你等我。”他說道,聲音低沉。
  放下電話,我等他來,心知,只要見到他,一切都能迎刃而解。因為這四年來,每次不順,總有他在旁相助,縱然偶爾能力不及,解決不了,可有他的安慰,似乎也就真的無妨了。
  門洞開著,我閉著眼睛接近睡眠,不知何時,我感到,有人在看著我。那目光并不陌生,溫和的,就像燭火。他用低沉的聲音呼喚我。無數(shù)次,那個眼光,那個聲音,在我失意的時候,我清楚的感受到那種召喚。睜眼的瞬間,盈滿視線的月光里,漸漸呈現(xiàn)出一個男人的樣子---阿Ken!
  見我醒來,他伸手輕柔地拍拍我的雙頰,“小傻瓜,哪個男人惹你不高興了?”房里熄了燈,借著窗外灑進的月光,挺拔的身形影影綽綽,眸子里滿是寵溺,寵溺的背后卻是月光照不進的黑暗深處。
  “阿Ken!”此刻,一切顧慮都被拋之腦后,我喚著他的名字,撲進他懷中,他似乎有些猶豫,然后是溫暖的包圍,輕輕的,那一種感覺,就像春天的風(fēng),沐浴在柔軟中的舒適。此時我才恍然大悟他的懷抱竟是這世上最值得信任的懷抱。
  “阿Ken,你娶我吧……”我在他耳邊,喃喃說道。
  聽聞,他身子一僵,緩緩將我松開,凝視著我的眼睛,半晌,方才吞吞吐吐地回答:“我……要結(jié)婚了。”
  原來如此,這便是我和他之間所有問題的答案。
  良久,我扯出一抹笑,對他說道:“你愛她嗎?如果是,那么,我恭喜你。”
  對于我的笑容,他并不吃驚,看著我的眼神如夢般柔和,接著背過身,娓娓地道:“這幾年,事業(yè)有了點成績。家里一直催著我結(jié)婚??晌胰匀辉诘?,一等就等了四年,還是等不到答案。我想也許這輩子都等不到答案了。她是個好人,所以就答應(yīng)……娶她。”
  他話中所指的答案,我當然明白什么意思,我覺一陣頭昏目眩,天搖地動,口中如含滿了糠,說不出一句話來。這么多年的時間,白白浪費,兩人都在等待對方的答案,卻都沒有勇氣先將自己的答案說出口,只因害怕受傷,誰料最后這說不出口的答案,竟成了一柄雙刃劍,傷了他,也傷了我。
  如果當初,有勇氣……
  他還是走了,走時他站在門邊回頭看了我一眼,慢慢退出門外,將門帶上……
  一個月后,我聽朋友說,他結(jié)了婚,新娘并不美麗,但尚算賢惠,然后朋友又嘆息道:“我以為你和阿Ken才是一對的,沒想到……”
  朋友的話,我一笑而過,把這事放下,開始結(jié)交新男友。依然分分合合,沒個定論。有時,阿Ken也會打電話給我,但從不提自己婚后生活,只是老生常談,勸我,還是找個好男人嫁了吧。
  “嫁誰?”電話里,我反問,卻沒了當初的下半句。
  他不接口,繼而說起天氣、工作諸如此類的話題。
  他結(jié)婚的第三年,也就是我和他相識的第七年,某天,他突然打電話給我,告訴我,他離婚了。
  約了時間,我和他在時過三年之后終于再次見面。職場上節(jié)節(jié)高升的他,如今意氣風(fēng)發(fā),一身名牌西服,早非當年那個穿著T恤牛仔褲的男孩兒。也對,仔細算算,他剛過而立之年,應(yīng)該如此。
  “為什么?”一見面,我便問他,滿臉的錯愕。
  他笑了笑。這笑倒仍是舊時的云淡風(fēng)清。“你很關(guān)心?”他不答反問。
  “是。”
  “其實也沒什么?;橐鲆冻鎏嘭?zé)任,而我自問付不起。她的要求我也沒辦法一一滿足。兩人見面除了吵架,就沒別的話可說。不如離婚,給大家重新開始的機會。”他說道。
  “以后呢,有什么打算?”我嘆了口氣,又問。
  “上班、下班、吃飯、喝酒、睡覺,還能怎樣?”
  “不打算再結(jié)婚了嗎?”我望定他,等他回答。
  阿Ken不說話,只是笑著搖搖頭,眼睛卻是忽然看向窗外,他的眼神已經(jīng)是經(jīng)歷太多世事后的深沉……
  這次見面之后,我和他之間的關(guān)系似乎又恢復(fù)到他未婚前的樣子,似有若無,飄忽不定。
  不同的是,他身邊的女人逐漸多了起來,走馬燈似的,每星期一換。
  我和阿Ken時常相約喝茶,去得還是從前那家茶館。只是不知不覺中,卻變換了角色,他說我聽。他談起工作、天氣、健康狀況,偶爾談起興起,也會提到一些關(guān)于他自己的風(fēng)流韻事。
  每每聽到這些,我心里的感覺難以言狀。猛然間憶起,當年的我仿佛也如此這般當著他的面對一眾男友品頭論足,卻不知當年的他聽時,心里的感覺也和此刻的我相同。
  我問他,在別的女人面前,是否也會這樣提起我。
  他答我:“不會。因為你不是她們。因為你是我一路走來唯一的,僅剩的朋友。”
  事到如今,我和他只是朋友。
  一個好友對我說:“阿Ken職位越來越高,人也越來越風(fēng)流了。不過,無論他結(jié)婚與否,又或是身邊的女人如何交替,對你倒是始終如一的好。”
  我告訴朋友,那是因為我們從未真正得到過對方的緣故。也許做朋友會更長久些吧。
  轉(zhuǎn)眼又至秋季。十月的陽光不會很熱,也不會冷到?jīng)]有溫度。就像蟄伏于心間的**,總在塵封松懈的時候,悄然蔓延。
  二十六歲生日那天,我決定在家同阿Ken兩人一起慶祝。阿Ken如約而至。我問他有何賀言,他伸手摸摸我的頭發(fā),說:“老大不小的,也是時候找個好男人嫁了。”
  “嫁誰?”我反問,“你嗎?”我又問。
  他笑笑,不置可否,接著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。“你的生日禮物。”他說。
  我接過盒子,打開,里面是一對鑲嵌著紅寶石的耳環(huán)。“為什么是耳環(huán)?”我微皺眉頭,問他。
  “很漂亮,也很配你。希望你會喜歡。”
  我拿出耳環(huán),放在燈光下玩賞,耳環(huán)上的紅寶石反射出細小而刺眼的光芒,“阿Ken,我們認識多久了?”
  他想了一下,答道:“八年。”
  原來已經(jīng)這么久了。“阿Ken,這八年來,你有沒有見過我?guī)Фh(huán)。”
  他猶豫片刻,然后搖頭。
  “沒有,知道為什么沒有。因為我根本從來就沒有穿過耳洞。”我緩緩說道,口吻之間聽不出任何的憤怒。
  他一怔,幾分尷尬,幾分詫異,清楚寫在臉上。“對不起,我……,不如我再幫你買一份禮物,下次給你。”他說。
  “不用。”說著,我走到梳妝鏡前,放下耳環(huán),撫摸著自己柔軟的耳垂。從鏡中我看見他坐在三步之遙的沙發(fā)上,用一雙璀璨如星辰般的眸子望著我的背影。
  我拉開抽屜,拿出一根縫衣針,針尖對著一邊耳垂,狠狠扎入。然后是另外一邊。當阿Ken企圖阻止時,針已將耳垂全部貫穿。阿Ken知道我向來怕痛,連打針都怕,因此這時我的舉動讓他大為震驚,“你在干什么?!”他叫道,臉上終于出現(xiàn)了平靜之外的憾動。
  “耳環(huán)很漂亮。”我微側(cè)著頭,欣賞鏡中已然戴上的耳環(huán)。
  他的眼睛停凝在耳環(huán)上,雙眸里藏著的卻是一潭幽深的沉淵,任誰也看不懂其中所在。“何苦呢。”臨走時,他幽幽地留下這么一句話。
  其實戴耳環(huán)除了增添幾分嫵媚之外,根本上就是一件殘酷的事。我的耳朵第二天便開始發(fā)炎化膿,晚上睡覺只敢平躺著,稍微的觸碰,都疼得入心入肺。穿衣服時,要是一個不小心,傷口又會裂開,血流不止。
  過了兩天,阿Ken打電話給我問候我的傷勢。我告訴他,我是敏感膚質(zhì),細微的傷口都難以痊愈,更何況生生掉了兩塊肉。
  “那你還穿耳洞?”他問我。
  不知為何,我聽到自己心里這一刻發(fā)出裂帛的聲音,這聲音讓我陷于瘋狂的噴涌爆發(fā):“我以為你會知道原因。我以為你一直都知道原因。八年了,猜來猜去,我真的很累。如果我們當初都有勇氣再邁出一步,結(jié)果會不會不同?你告訴我啊,阿Ken!”
 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,久得甚至讓我誤認為他已將電話掛斷時,他終于開了口:“是啊,真快,居然已經(jīng)八年了。說實話,這八年來,我始終不知道我們之間是越來越了解,還是越來越陌生。既然八年前我們都沒有勇氣多邁出一步。為什么還要在八年后的今天,在彼此已經(jīng)變得面目全非的今天,去改變已成定局的事實呢?!”
  當阿Ken在電話那頭說出這番話時,我透過窗戶,看著窗外灰蒙的天空,若有若無的雨點懶散飄落而下,滴答滴答的不知是滴落在地上還是滴落在心里。
  那天起,阿Ken更了住址,換了單位和電話,從此人間蒸發(fā)。我想,也許這輩子,再不會聽到關(guān)于他的任何消息了。
  很久之后的一天,我忽然收到他的E-Mail。他說,我耳上的傷口遲遲不好,是因為始終有兩根針插在其中,不斷觸動。如果將那針拔去,想來傷口遲早都會有愈合的一天,就像我和他心里的傷口一樣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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