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對門的老租客退房之后,住進了一位女..
卡桑德拉的眼淚
這么相愛的兩個人,為什么還不能相守?她不明白,他也不明白。
最山窮水盡的時候,他突然宣布自己的婚訊,對方是他的初中同學(xué),沒太讀過書,然而清秀溫婉。他說他的心已經(jīng)死了,化為塵土歸為石,他愿意鑿成千片萬片筑巢,任何一個女人都可以在巢里坐鎮(zhèn),賢妻良母更好。
她掙扎著問:“你愛她嗎?”
他咬牙切齒:“愛情?狗屁。”
她嘩嘩淚下:“你不會幸福的。”
他倒笑了,那笑容里全是對自己的獰惡:“是嗎?不如你等著瞧瞧。”
她此后一直單身。陷身時間的斗獸場,一寸寸被逼向墻邊,她有時也會心灰意懶,想隨便嫁誰也好,愛情是狗屁。一念至此,她頓時有一種尋死的絕望,她仍然不相信,人可以活在感情的真空里,像一粒放在太空的種子,沒有空氣、陽光、水和食物,而繼續(xù)開花。有好幾年,她的MSN名字都是:“愛情與錢,都在來我家的路上。”她愿意做樹邊寂寞的獵手,一直等,等著瞧瞧。
她結(jié)婚結(jié)得很晚,感情,性,臨睡前無止無休的閑談,日子像一方薄田,耕三鋤停兩鋤,慢慢也整出一片蒲公英。蜜年里,她偶然說起他,說起待結(jié)的發(fā),說起不得已、愛別離、舍不下,仍然說出一片淚光。溫柔的夫君不出聲,只是用盡全副力氣攬她入懷,她刷刷淚下,知道自己等著了。
再遇到他,是很自然的事。大學(xué)同學(xué)聚會,最后似有意又無意撇下他們倆。都是成年人了,未必還談那些纏纏綿綿的話,她遂興致勃勃給他看兒子的照片,也看他女兒的,表示要結(jié)兒女親家:“哪一天,帶我兒媳婦來一起吃個飯。”“歸她媽了,等我探視的時候吧。”她懔了一下,才徹底地明白他在說什么。
“發(fā)生了什么?”她明白不該問,但管不住自己的嘴。
他苦笑:“過不下去了……整天沒話說。白天上班,吃飯時也沒話,做愛時也沒話,本來也做得很少。后來她懷孕,從那時起就是無性婚姻……”他嘴邊,多了一道細長的紋,是歲月的刀劈斧鑿。“我曾經(jīng)以為愛情不重要,我忘了我是人,有人的情欲,我真的不是豬,吃睡長就可以過一生。”沉默很久,他忽然說:“我還記得你說過,說我不會幸福。”
“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她驚呼。
這是詛咒嗎?不,這只是卡桑德拉的預(yù)言。卡桑德拉是希臘神話里蒙受詛咒的女子,有預(yù)言的能力,卻不能改變未來發(fā)生的事,她將眼睜睜看著死亡、殺戮、痛苦一件件發(fā)生。而最凄涼的是,無論她怎么呼喊得聲嘶力竭,都沒有人相信她的預(yù)言,從來都沒有。
她坐在肯德基的塑料座椅上,覺得自己就是卡桑德拉,在血洗過后的白色石頭上沉坐。黑披肩在她臉上一撲一撲,奇怪,有一點濕,原來是她臉上的淚。
如果有機會,她寧愿自己曾經(jīng)高貴大度地說:“我祝你幸福。”但卡桑德拉,永遠只說真實的預(yù)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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